第四十七章 来去来兮（二）

“陈灿，你是刚刚下飞机吧。如果你想睡，可以在小歇一会儿。”
“……”
“抱歉，其实我应该开一辆SUV过来。这样你还能睡得舒服一点。这辆跑车虽然速度够快，但空间就没那么大了。”
“不要在意。您愿意过来接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陈灿冷冷说道。她的话语中隐隐带着怒气。何振亮无言以对，他只能放弃交流。陈灿与何振亮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初，陈灿在振华会所中接皮肉生意的时候，何振亮正是会所的总经理。可以说，何振亮就是看着陈灿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但另一方面，也是他一手操作，将陈灿推入到绝望的深渊。在会所期间，何振亮对陈灿一直十分照顾，他将陈灿培养成了真正的头牌，上流社会的交际花。而陈灿对何振亮虽然算不上感激，但至少也是满怀尊敬。毕竟，何振亮是自己的长辈，是自己的领导。是他教会了自己很多的东西，虽然也夺走了很多东西就是了。
草草算来，陈灿和何振亮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就在陈灿离开振华会所，前往亚洲“INSIDE ONE”联盟任职的同时，何振亮也回到美国，他受到雷克特马尔卡宁邀请，担任世界“INSIDE ONE”联盟情报部副经理。此后五年间，两人都是起起伏伏。陈灿在亚联盟内扶摇直上，一度被认为是曾明锆最有可能的接班人。但丑闻事件爆发后，她却被迫离职。而何振亮则是稳步前进，他现在已经是世界“INSIDE ONE”联盟情报部经理。可以说，在“INSIDE ONE”这个圈子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情报“帝王”。之前，无论是世界“INSIDE ONE”联盟主席选举，还是世界锦标赛主办地的争夺，他都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陈灿那次的“**”事件，同样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对于“**”事情，陈灿曾经做过调查。她当初认定，应该是自己在“振华会所”中的同事袁梦玲把照片捅给了“日光网”。同时，应该也有世界“INSIDE ONE”联盟的人，以及曾明锆的反对者在当中推波助澜。但她却没有想到，何振亮竟然会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直到一周前，钟立将何振亮的电话交出来，陈灿才终于知道详情。
“对不起，陈灿。我并不想这么做。但这是一场斗争，我必须使用任何手段来获得胜利。我知道这么做会给你带来巨大的伤害。但我没有办法。”
电话中，何振亮如此说道。他没有任何诡辩的意思。陈灿目光凝重。
“那这些照片呢？”
“都在我手里。这些照片都是当年我利用针筒式摄像机收集到的。我知道，这违反了会所的规定。但我身为会所总经理，反而没人会怀疑。我之所以会到亚洲，到振华会所，就是为了收集亚洲‘INSIDE ONE’联盟高层的丑闻。尤其是曾明锆的丑闻。而我把你推荐给曾明锆，多多少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
“对不起，陈灿。我并不想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但我终究还是利用了你。我知道道歉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我只是想把一切都说清楚。”
……
说清楚吗？
但我真正想要说的话，却可能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了。
何振亮目光斜视，他看着陈灿的面孔。自从上车之后，陈灿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一直看向窗外。车轮滚滚，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开上高速公路。何振亮说道。
“陈灿，你的那些照片，我已经整理好了。需要我交给你吗？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就全部删除了。”
“那你就删除吧。反正，就算你把照片交给我，如果暗中留下备份，我也一样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会留下备份的。既然我说了会删除，那就一定会删除，而且是在物理上进行破坏。我可没有收藏**的习惯。”
何振亮呵呵傻笑。但陈灿却是毫无反应。她依然是冷若冰霜。何振亮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他低下脑袋。
“陈灿，对不起。”
“不要再道歉了，何振亮，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事情已经变成这个样子，道歉也没有意义……何振亮，袁梦玲现在和你在一起吧。”
“嗯，我把她留在纽约的家里了。”
“哦？你们两个已经同居了吗？”
“算是吧。虽然也只是单纯的伴侣的关系……陈灿，对于你的事情，袁梦玲也十分后悔。她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她不敢来见你。她托我向你说一声道歉。”
“袁梦玲不需要感到抱歉。她想要报复我，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当初正是我从她手中抢走了曾明锆这个资源，然后才能一路扶摇直上。如果我们两个换一换位置，也许现在，我还在会所里继续当妓女呢。”
“陈灿……”
“你不用再解释了。我也不想听你废话。只要按照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你将所有的照片全部处理掉。然后送我去洛杉矶，帮我搞定‘九龙’和‘ZFORCE’之间的协议。之后的事情，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何振亮，说老实话，对于照片本身，我并不在乎。哪怕是被媒体口诛笔伐，被全世界当成荡妇****，我都无所谓。但你让我那些最重要的人，最关心的人受到伤害，这一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无论是你，还是袁梦玲，我都不会原谅。就这样。”
陈灿言尽于此，她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何振亮还想保持微笑。但他的表情已经非常尴尬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的太阳已将掉下地平线，整片公路都是漆黑一片。呼呼的风声从窗口涌入。陈灿低着头，她好像正在沉睡。何振亮问。
“陈灿……陈灿小姐？”
“怎么了？”陈灿挑起眼皮。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何振亮似笑非笑。“没什么，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从这里到曾明锆在洛杉矶的别墅还有六个小时。我们会在半夜抵达。你可以抓紧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真奇怪。曾明锆以前是在硅谷出道的吧，他为什么会把房子买在洛杉矶。”
“这也很正常，本来，洛杉矶就是富人扎堆的地方。天使之城的魅力，恐怕全世界都找不出来第二处。而且，曾明锆可能也是想让家人和工作分开来，所以才特别避免在硅谷附近买房。”
“是啊，曾明锆的确是爱着自己的女儿。比任何人都爱……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吧。我突然有点想他了。哈哈哈。”
陈灿咧开嘴巴。她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然后重新垂下头颅。规律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何振亮回眸望去，这一次，陈灿当真入睡了。何振亮挪动嘴唇。
爱……陈灿，你或许不知道，当年在振华会所的时候，我也曾经爱过你。你和会所内其他的胭脂俗粉完全不同，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你的见识，你的魄力，你的毅力，全都胜过一般男子百倍。我羡慕你，也爱着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过，是不是要抛弃一切，和你在一起。但到了最后，我还是把你送给了曾明锆。这到底是因为我太理性了，还是太没有勇气了呢。
大概，两者都有吧。
何振亮不禁轻笑，其实，何振亮今天是没有必要亲自过来的。这一次，“ZFORCE”与“九龙”之间的合作的确是由他负责联系，而陈灿的那些**也需要何振亮亲自处理。但这都不是他必须不远万里，从纽约飞到加州的理由。他大可以通过电话直接解决问题。这么做，非但可以节省时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尴尬。事实上，之前袁梦玲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当时，何振亮只是用工作需要为借口，含糊带过。而袁梦玲的表情则是耐心寻味，她好像是在怒其不争，但又像是早有预料。那个时候，何振亮还不知道袁梦玲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想来，也许袁梦玲早就已经看穿一切。
是啊，我还爱着陈灿，不仅仅是爱过。所以自己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到这里来和她相会。明明知道，彼此早就已是形同路人。但自己还是找了无数的借口，来到了这里，只为了见她一面，只为了当面向她道歉。这或许可以说是愚蠢，但或许，也是一种决意。
和过去告别的决意。
一切，都结束了。
何振亮按住面孔，没人看得出他此时的表情。车轮飞驰，那绵延的公路，远远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