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茉莉打小只要睁开眼睛，脑子里就会时不时地冒出一些古灵精怪的念头，甚至做的梦也都是稀奇古怪的，以至于后来过了差不多十年的样子，当她听到五岁的儿子毛蛋问她，“妈妈，为什么我眼睛一睁开，脑子就会不停地转转转?”她着实给吓了一跳。
她小时候什么户外活动都只有看的份儿，唯有一样是她敢做而其他孩子都不敢做的，那就是在河里逮小青蛙，然后用脚趾夹着青蛙在小河里跑。跑着跑着，青蛙就逃脱了，然后她就再逮两只。她在河里跑得很慢，就像电影里的被迫失散多年的情侣重逢时奔向彼此那样的慢动作。跑累了，她就侧躺在一座小石拱桥下的用石头砌的河沿上，桥很低，桥下的河沿很窄，只有她能勉强侧身躺在那儿，不至于掉进小河里。弯弯的石拱桥下布满了青苔。那是只属于她的世界，河水在身旁哗啦啦地流淌着，弯弯的布满青苔的小石桥就像是她的船舱。她闭上眼睛，任由小船带她随波逐流。
这周是大礼拜，茉莉在家呆了两天，周日下午她早早做好晚饭，等全家都吃完、收拾完以后就准备回学校了。她在巷子对面的车站没有像往常那样与大林“不期而遇”，心里不由得有点儿失落。
她想起头一天晚上她做的梦。梦里她长发及腰，身着一袭亚麻色曳地长袍，在海边枝叶婆娑的树丛里奔跑穿行，倦了就平躺在海边。海浪袭来，打湿了她的长发，长发飘浮在海面上，越来越长，她也幻化成海的一部分。远处依稀传来富于异域风情的双面鼓和吹奏乐器演奏的声音，神秘而又迷人。她站起身来，头发已长及脚踝。她朝着传来音乐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海上凭空延伸出一条路来。一位英俊的王子带着一队载歌载舞的青年男女走来。快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那群人和他们脚下的路都渐渐隐去了，只有王子一人过来牵着她的手。她不觉得诧异，只是握着王子的手，与王子相互凝视着一起沿着海边往前走，就好像他们几百年前就约定好了一样。
她醒来后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王子的脸长什么样，只记得很英俊。她不知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只是不想采取任何主观行动，以免打乱冥冥之中的安排。她只是想让一切顺其自然。如果让她选择的话，她想一直与大林保持目前的状态，朦胧而又美好，足矣。
下了公交车，刚一上山坡，她看到大林和一个小伙子在前面走着。她有意识放慢脚步，没想到大林一回头看到了她。大林停下来微笑着等她，旁边的小伙子也回头看到了她，问大林，“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林有些自豪地点了点头。
“好眼力呀，兄弟！”这个看起来明显比大林要大几岁的小伙子用力拍了拍大林的肩膀。大林的表情好像更自豪了。
茉莉没想到大林会对别人提起自己，更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就尴尬地对那个小伙子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她对自己的外表不是很自信，她不属于那种特别漂亮时髦的女孩子。她的头发不是扎一个马尾，就是像今天这样随意披着。时下流行的“大偏分”和“散高英”都与她无缘。衣服的选择她也是有自己独特的品味，与时尚无关。像今天她就穿着一套复古风格的酒红色底色，上面有许多黑色小碎花的棉布十二片大喇叭长裙和同样花色面料的收腰短袖上衣。
“晚上七点半大食堂有舞会，请的专业乐队。你到时候去吧?”大林热情地问茉莉。
“不知道秀兰去不去，她要是想去我就和她一起去。”茉莉犹豫不决地回答，然后就朝宿舍楼走去。她其实也挺想去参加舞会，可又有点担心万一没人请她跳舞，就成了“壁花”给晾在那儿了。她纠结着要不要告诉秀兰舞会的事，又一想秀兰消息那么灵通，肯定早就知道了。她决定等秀兰主动提出去舞会，如果秀兰不说，那就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