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次化疗

今天云儿要进行化疗，我和她姐俩一大早来到病房，等待着护士为她扎针。我到云儿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他告诉了我化验结果，真别说，云儿的各项指标还都挺好的，红血球、白血球、血小板还都在正常的范围内，什么高密度血脂、低密度血脂等指标都正常。我心里很高兴，这样对她进行化疗是绝对有好处的。医生还告诉我，今天化疗和第一次的用药一样，可能还需要打七八瓶，最快也要到傍晚才能打完，请安排好时间。八点多来了几个护士为云儿扎上针，那些化疗和调整免疫力的药物正一滴一滴的注入她的身体，静静地，慢慢地，看似一切都静止一般，没什么变化，只有一根细细的管子束缚了云儿的手，让她的活动受到了限制。这根输液管虽然困住了云儿的手，却牵住了她亲人的心。点点滴滴的药物在流动，随着药物流动的还有家人的心，这次化疗的效果到底如何？是不是还像上次一样没有什么反应？我们心里都没有数，不知道下面的结果会怎样。我们和医生交谈的时候很敏感，对每一次谈话的细节都推来敲去，想从中找到我们不理解和无法理解的内容，我记得医生讲过，目前的化疗药品作用都很相似，只是老一代的化疗药品副作用大，而新一代的化疗药品副作用稍小，不是新品种的化疗药品就没有副作用。又讲到所有的化疗药品不但对癌细胞有杀伤力，对正常细胞也同样有杀伤力，它是一把双刃剑，只不过正常细胞在受到伤害以后可以逐步修复，而癌细胞修复起来就困难的多，这样，患者就有恢复痊愈的可能。医生说的真真切切，我却理解的半生半熟，但无论怎么说，目前也只有这条路能看到希望。云儿的化疗效果怎样，只能从实践的过程中看了。时间啊时间，这是一个多么贵重的宝贝，人人都有，但只要失去了谁也找不回来，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回来，不知道上苍能把这宝贵的时间给云儿多少呢？我祈祷老天能通过这次化疗多给云儿一些时间吧。
中午时分化疗药物已经打完了，而且还打了两瓶保肝保胃的药物，输液还在继续，一切还算正常，云儿也没有什么不良的反应，我和她姐都暗暗的高兴。除此之外，她上午还睡了两小觉，我感觉她睡得挺好，因为她那均匀的呼吸声可以证明。我准备去打饭，问云儿想吃点什么，她说：“我好像没有想吃饭的感觉，没有觉得饿，你问咱姐想吃啥，你们商量着买吧，我可能看见就有想吃的胃口了。”我和她姐大概商量了一下就下楼去餐厅。餐厅的饭还是比较丰盛的，十几个菜，还有种类繁多的主食，米饭、面条、包子、馒头等等，真是让我挑都挑不过来，最后我买了两荤两素，外加三份米和两个汤，带着热腾腾的饭回到了病房，姐妹俩已经准备好了小饭桌，云儿也带着吊瓶坐在桌前和我们一起吃饭，虽然左手有输液管限制着，但是也不妨碍她右手拿筷子吃饭，看着云儿一口一口吃的那么香，我和她姐心里真的高兴。说实话，云儿吃的越香我越开心，比我自己吃饭都开心，我心里舒坦极了。
饭后，护士又为她换了一个大瓶的药，她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云儿一切正常，我们也没事了，我就催着她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我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床边，坐着坐着我的头枕到了床沿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睡得很沉，没有做梦也没有听到周围的任何声响，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我觉得什么一震，我立刻从沉睡中惊醒，抬起头第一眼就向云儿看去，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那只柔软的手正在轻轻的摸我那原本就不多的头发。看见我醒了，云儿轻轻地说：“我把你吵醒了吧，这些天你也累了，再睡会吧。”我坐直身说：“可以了，不睡了，这一觉睡得可香啦。”她姐也睡醒了，我们三人坐着聊天，说了好大一会话，云儿的精神挺好，偶尔去趟卫生间，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对我说：“半下午了，你也不能老在屋里憋着，我看这针至少还需要两个钟头，你下楼遛一会吧。”我说：“好的，你们姐妹俩就说会话吧，我下楼转转。”
其实大街上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我顺着马路走也就是走走，确实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我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见到路口就右转，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以后，我又回到了医院门口，整整转了一个矩形出来。这时的医院大厅里人明显多了很多，等电梯的时候大家还是挤挤扛扛，我心里不免有些烦意。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心里总是很烦躁，不像过去的脾气那么柔和，遇到事也能不温不火，什么事情都能看得开过得去。现在，我看见不顺心的事情就想发火，脾气躁了很多，按都按不住，特别是在云儿的事情上，我有时候就像一只老狼，我容不下任何对云儿不公的事情，如果有人想侵袭她，我会毫不犹豫的奋不顾身的冲过去，以保护她的一切。我有时也想，是不是这几个月忙晕了，情感上的打击让我不那么理智，我甚至想我现在的状态在心理学上说，是不是也是处在一种病态，精神上时刻紧绷着，随时都会爆发……。
天快黑的时候云儿的针终于全部打完了，去掉针头的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像这样就可以拉开全身僵硬的筋骨，彻底舒展开自己的身体。我理解，我特别能理解，这是一种解放了的喜悦，一种没有任何羁绊的轻松愉快。她在电梯里、医院大厅里和坐在车上回家的路上，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微笑，她和她姐在后排座上谈的热火朝天，愉快而融洽。
二月九日，是云儿这次化疗的第二天。
早餐为云儿蒸了鸡蛋羹和小花卷，还买了点油条和包子，这都是她喜欢吃的，都准备着好让她挑想吃的吃，多吃一点总可以增加点体力。她洗漱完以后坐在餐桌边忽然改变了主意。“我今天好像没有胃口，一点东西也不想吃。”我说：“不想吃就少吃点，要不把鸡蛋羹吃了吧，至少可以补充一下你体内的蛋白质，”云儿点点头说：“我试试吧。”端起小碗吃了两口云儿就放下了，说：“我真是没胃口，不想吃了。”我看看她，心里挺不好受的，就说：“也可能是刚起床，胃口不好，不吃就不吃吧，咱到医院你扎上针以后你想吃我再去给你买一点也行。”说着，我边吃饭边把她剩的鸡蛋羹吃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云儿认真的对我说：“我给你说个我的想法，你一定要听我的，今后我吃剩的东西你不能再吃了，我是个病人，那样对你不好，我看了心里很难受，虽说你几十年节俭惯了，今后也不能这样，其实也值不了几个钱，听话啊！”听了云儿的话我心里挺不好受的，就赶快说：“没啥事，咱俩是两口子，谁跟谁啊？”她说：“听我的，我们还是要有些区别，这都是为你好，你不是让实事求是么？”我真的再也答不上什么话了，只好应承下来，“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但我心里还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啥味道。平时我们的生活确实没什么顾忌，无论吃饭、喝水、说话、做事都是不分彼此的，有啥说啥，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要求，更不苛求；就是有时云儿埋怨几句，我不说啥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今天她的态度过于认真，是不是她对自己身体的状况有了新的感觉，产生了新想法，我不得而知，我还是没有想透彻。
今天要输五瓶液体，依然是保证肝、胃、肾和心脏少受化疗药物影响的药物，可能还有一些促进血液循环，防止红、白血球、血小板等指标减少的药物。据医生说还要再注射几天，争取让她没有或者有些较轻微的副作用。护士把针给云儿扎上，我到楼下给她再买点早饭，她总想吃胡辣汤、包子什么的，我就按她的意思去买。这次云儿吃的还可以，大半碗胡辣汤和一个肉包子下了肚，我估摸着她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把饭菜收拾了，刷了碗陪云儿坐着。过了没一会她的主治医生来看她，俩人说的很融洽，医生说她很坚强很乐观，而且这个药看起来对她也比较合适，到现在也没什么副作用，医生还说有的患者刚开始用就有很强烈的反应，呕吐，拉肚子，更严重的是有的病人没几天头发就已经掉光了，他对云儿说，从她第一次用药到第二次用药，中间两周多的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副作用，真是太好了，他们做医生的看到这么好的情况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云儿也显得很开心，时不时答谢医生几句，她的真诚是发自内心的，而且好像满脸都写着“感谢”二字。医生走后，她还对我说：“这个年轻医生真的挺好的，我打针他上午来看了好几次，下午也是一会一趟，有责任心。”我也和她一起夸赞起主治医生，因为他确实做得很好。
下午将近三点的时候，云儿今天的针已经打完了，拔针后的她脸上堆着轻松的笑容，“又是一天，每次把针管拔掉我都感到浑身轻松，咱们歇会就回家吧。”我说：“可以，你说啥时候走咱就啥时候出发！”说完，云儿坐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我看到她在看新闻，就没打扰她，我来到护士站在请假单上签了字。云儿坐的时间并不长，收拾停当我们就准备回家。
从出门口云儿都用手拉着我，我也尽力的让她借着我的力量走的轻松点，就这样我们肩并肩的走到汽车旁。她开车门上车的那一瞬间忽然呕了一下，虽然没有吐，但我的心还是咯噔一下。等她坐上车我问她：“刚才怎么回事？是不是有点不舒服？”她回答我说：“不知道，只是觉得那会胃里有点满。”我边发动汽车边说：“可能没事的，我开的慢点。”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生怕她再有什么反应，这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奇怪，怕什么就有什么，车开了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她又呕了两三下，而且我感觉这次明显呕的深了，好像比刚才严重了些。又走了一会，云儿又开始恶心，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是感觉马上就会吐出来一样，我把车上的纸巾递给她，说：“要不咱路边停一会吧？”云儿说：“走吧，没事，每次想吐的时候都是胃里的气顶着，我用纸巾预备着，不会吐车上。”就这样走着，她恶心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高，每次呕的时候她都用纸巾堵着嘴，以防真的吐出来。
经过一路的折腾我们终于到家了，一进家门云儿就去卫生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马桶边上，看来她忍了一路了，勉强克制着到家。我站在她身后，女儿站在她边上，外孙女拉着她的手蹲在她身边，一家四口都集中在了这个小小的卫生间。又过了一会，云儿的肩膀开始抽动起来，脸也憋得通红，又一次的呕吐来了。她咳了几下，紧接着发出一声很大的呕吐声，吓了我们一跳，虽然声音很大，但是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缓过了这阵之后，云儿说：“让我自己在这吧，你们都出去吧，出去了我能放松一点，看来今天不吐出来是不行的，反胃的感觉太难受了。”我们都来到客厅，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着。卫生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云儿关上了，我们只能在门外傻傻的坐着等，至于等什么，谁也说不出来。忽然卫生间里面传出一声很大的呕吐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哗哗的声音，强烈的声音让我们明白这是终于吐出来了。这时，女儿和外孙女都进了卫生间，外孙女端着一杯水。云儿接过来漱了漱口，不一会就从卫生间走出来，她的脸色很白，没有了平时那个红扑扑的样子，但是即便这样也能从她脸上看出来，吐完了她舒服了很多。她没有在客厅坐下，而是直接去了卧室，边走边说：“你们也去准备做饭吧，我去躺下歇一会。”女儿她俩去了厨房，我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云儿，她把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我也伸手帮她把被子掖好，拍着她说：“你睡会吧，东西吐出来可能就舒服多了吧？”她说：“中午饭算白吃了。”我拍了拍她轻轻地说：“睡吧。”她平静的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我没说话，只帮她把脸上的泪慢慢的擦去，关上卧室的灯，走了出去。
当我来到厨房的时候，两个孩子看着那锅正在煮的粥，还时不时的用勺子搅一搅。我看到她俩都眼泪汪汪的，女儿问我：“爸，我妈这是不是化疗的反应？”其实我也说不准，不知道是午饭没吃好？还是化疗有了反应。我宁可认为是饭菜的问题，也不想是化疗的反应。面对女儿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浅浅的说：“但愿不是化疗的反应吧。”外孙女听了这些话，一步上前扑倒我怀里，我憋了很久的眼泪终于决堤了，眼泪夺眶而出，好像拧开了水龙头的开关，再也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一夜云儿没有睡好，呕吐和拉肚子交替着折磨着她，次数越来越频繁，开始是两个小时一次，后来就一个小时一次，天快亮的时候基本上半个小时就得起来一次了。虽然次数很多，但是后半夜也基本吐不出什么了，只是呕吐前的胃里那个翻的感觉一直在折磨着她，拉肚子也是一样，肚子绞着疼，一趟趟跑厕所其实什么都拉不出来。云儿根本就躺不下来，刚消停一会就又奔向卫生间。就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就好像一直陀螺不停的转动，怎么也停不下来。看来，这真的是化疗的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