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化疗后的第三天。
由于夜里她基本上没睡,我们早上干脆早点收拾好出了门,路上去接上她姐,到医院病房刚好八点。护士们正挨个病房走动,询问病人昨晚的情况和感觉。医生们也在整理着各种资料,准备着新一天的工作。云儿今天什么都没有吃,女儿把牛奶、豆浆、点心等准备了一大兜,时刻预备着她什么时候想吃顺手就能拿到,她姐在床边安慰着。家就是这样,一个人生病,全家人都忙活,大家都抱着同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她赶紧好起来,能痊愈回家,过正常的生活。云儿这会的反应轻了点,干呕的次数也没有那么频繁,或许是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吧。我看她安顿好了,就到医生办公室,给主治医生讲了云儿昨天的情况,医生思考了一会慎重的对我说:“她这是化疗的反应,没想到这么快,动静还这么大,那今天我再加一些保护肠胃的药物吧,可能今天要输液六瓶,时间会长一些。”我忙说:“那好,那好。”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我心里乱糟糟的,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强烈的化疗反应就这么出现在云儿的身上,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回到病房,云儿已经躺在了病床上,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蔫蔫的躲在被子下面。她姐在守着她,不时地为她掖掖被子,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亲妹妹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八点半的时候,护士扎上了针,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一瓶接一瓶,一滴又一滴,一点一点的耗着人的时光。
从昨天午后到今天九点钟,云儿什么都没吃过,就连一口水都没正经的喝过,这怎么会有精神和体力呢?我问了她好几次想不想吃点什么,但每次都被回绝了,我们只能无奈的守在身旁。这时病房的门忽然开了,进来的不是主治医生和护士,而是一个身穿白大褂,头发花白且有点微胖的人,胸前也挂着听诊器,他走路的速度慢慢的,或许是怕地滑或是不平整?所以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他走路的时候两只胳膊不是随着步子自然摆动,而是半弯着放在胸口的位置,像是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样,就这样慢腾腾的走向云儿的病床边。我正在寻思这个人的身份,猜想他或许是个专家吧,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的气派。正想着就见主治医生跑过来说:“今天我们主任来查房。”云儿听见主任来查房,两眼迅速睁开并坐了起来,满脸笑容,看着他走向自己。主任面无表情的问云儿:“来几天了?”“来这四五天了,”云儿认真的回答到。“化疗了么?”“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化疗了。”他又问:“有什么反应么?”云说:“昨天开始有点反应了,主要是想吐和拉肚子,但是既吐不出来也拉不出来。”
“体温有什么变化么?”
“没有什么,我觉得还正常。”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这时她姐说:“她体力不好,还是由我替她说吧。”
“我要听病人亲自讲。”主任冷冰冰的说。他就这么背着手,和一大群身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始终站在离病床约一米的地方,他只是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并没有想要上前认真查看的意思,手始终没有放到前面来,也没有说其他更多的话,我看云儿有些吃不消了,她那信任和兴奋还有点渴望的目光渐渐地淡了下来,他们之间的谈话变成完全无奈的问答式谈话。就这样过了七八分钟,主任扭脸就往门外走去,身后跟着那批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他们鱼贯而出,就这么走了。我看看云儿的脸,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缓地躺下,重新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受了侮辱还是被愚弄了,反正看着云儿从渴望到失望的眼神,我的心很疼。她开始听说是主任查房,抱着很大的希望接受这位主任的巡查,这甚至可以说是对生的希望,可这位主任平淡和冷漠的态度让我的云儿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她只是一个等待命运出现奇迹的病人,是一个把希望寄托到医院,寄托到任何可以让她觉得能带来希望的所谓专家主任身上,把一切生的希望、痊愈的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的病号,仅此而已。此时的云儿是无奈的,是无助的,是敏感的,她看到主任一直远远的站在那,问一些连护士都会问的常规情况,她的心情一定既失落又难过,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还有就是怕被别人嫌弃。因为此时命运并不掌握在她手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接受命运的摆弄。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云儿,看着精心照顾着她的姐姐,我胸腔里的压力越来越大,大到几乎装不下的程度。人无论本事多大,你始终还是一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一样,都有自己的专长和职业,都有自己擅长的技术,但同时也都有不如别人的地方,人原本就应该互相尊重,互相关心,作为医护工作者对患者不更应该这样么?云儿到这个医院从检查到确诊,从第一次化疗到这一次化疗,每每接触到的医护人员还都是很不错的,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在尽力为患者甚至包括家属做着一切可以付出的服务,也都在努力用热情和关心减轻他们身体和心理上的痛苦。难道这位主任不是更应该这样么?他怎么能用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病人,我不能想下去了,我只觉得我的胸腔被愤怒占据,所剩的空间越来越小,压力越来越大,我站起来,走出病房向走廊走去。
会议室的门口有一位护士守着,我走近推门,护士说:“主任正在里面开会,要不……”还没等她说完我已经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的大会议桌边坐满了人,那位主任坐在长会议桌的尽头,正在讲着什么,看见我进来很不高兴的说:“我们正在研究工作,你出去等一会。”他这句话显然就是火上浇油,我彻底的爆发了,我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你是主任吧,今天我就是来给你提意见的,告诉你,听患者家属的意见也是你的工作之一,你听也得听,不听我也得说,我认为你听完以后可以改善你的工作。”他看看我,动都没动,仍然坐在哪里,刚想说什么我就接着说:“你今天查房是什么态度,你知道我爱人看见你这个主任去查房抱了多大的希望,病人把你当成了治病保命的大英雄,她(他)们带着祈求的目光求着你,想让你给她(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可你怎么做的,你用冰冷的语气问几个问题,有些是病人无法回答的问题,你难道不能给她(他)们一些关怀?给她(他)们一些安慰?给她(他)们一些希望?你从头到尾冷着脸,端着个主任的架子,你的医德呢?你的医德哪去了?查房查房,你查房离病床一米远,你怎么去观察?带着听诊器连一下都没用,你查的是什么?你问的问题病历上都写的有,你查房了解病人的基本情况了么?你知道你的态度和做法对他们是多大的伤害,你离得那么远,是嫌弃他们脏么?你怕被传染么?你如果害怕可以改行啊,干嘛来这装模作样……”会议桌两边的人都一言不发,统统坐在原座位上低着头,那位主任眼睁睁看着我,一脸莫名的神态,半张着嘴一言不发,因为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我盯着他继续说:“你带这么多的医生,或许是大学毕业的实习生,说明你肯定是个有本事的人,那你在医学杂志上发表过多少知名的论文,你在国际杂志及论坛或国内核心期刊发表过多少文章?多少患者摆在你的面前,你治好过几个人?他们为你提供了那么多详实的医学资料,供你研究筛选,你为祖国的医疗事业做过多少贡献?我爱人来你这里看病没乞求你能让她痊愈,只求你能尽量延长她生命的时间,能用你的专业和你的职业道德来给她鼓励和安慰,因为你是医生,你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可你连这一点医生最基本的都做不到。我也想让你成为世界上能够攻克癌症的第一人,可惜呀,你能做到么?做不到可以潜心研究,不要动不动先把谱摆起来,否则你怎么带学生,你能把你的那些医疗技术教给学生,这才是一个优秀的导师该做的,只会摆谱会让你的学生看不起你!”他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我错误的判断他要和我争辩,就提高嗓门说:“今天有这么多年轻医生在这里,我给你留点面子,你如果不知趣的话我去找你们院长,通过正常渠道讨论一下你的工作态度,你信不信,我还可以去省卫生厅投诉你,我去你毕业的学校找你的老师,问问他是怎么培养的学生……”我发现我已经急的语无伦次了,只是把胸腔里憋闷的东西一股脑的倾泻而出,为我们的正义和权利说点该说的话。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位主任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很慎重的说:“老先生你别急,刚才确实是我做的不够好,对不起,我是应该多尊重和关心我的病人,这是我的责任,你的意见我都听进去了,我们会不断改进工作的,你坐下,别着急。”一会又问:“你是不是也有高血压或者心脏方面的病症啊?”我平抑了一下心情说:“是的,我也是高血压,已经服了三十多年的药了,效果还可以,心脏也有点供血不足……”他很快说:“这样更不可以急了,今天实在对不住了,你心情也不好,都是我不对。”事已至此,我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我站起身对他说:“我情绪不好,有哪句话说的不合适的也请主任包涵,耽误你们开会了。”我慢慢地往门口走,会议室参加会议的人也都站起来,在一声“慢走啊”的关切的话中,我走出了会议室。
回到病房,云儿正和她姐说话,看见我进来就问:“你去哪了那么长时间?”我说:“没啥事,我去医生的办公室说几句话,你们聊啥呢?”她姐说:“我在说那个主任呢,派头还真大,你看他查房时的那个劲头,我都有点不痛快。”我劝着说:“可能他就是那样的人,不会用亲切和蔼的语气和病人交谈,咱看咱的病,有主治医生照顾着呢。”
云儿上午又干呕了十几次,去卫生间十几趟也没拉出什么东西,这会她的反应好像比昨天下午和晚上要轻一些,频繁的反胃和肚子下坠的感觉使她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无论说话或是下床走路都是少气无力的,就是睡觉也是一会睡一会醒,刚睡着就被强烈的反胃弄醒了,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这样了,天数多了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真不敢往后想,哎,现在只能走着看着,除了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她之外,我们也无别的办法。
下午将近四点云儿的针打完了,去掉了管子她依然在被子里躺着,我和她姐在她身边等着她。看着她懒懒的躺在那里,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她起来了,说:“咱回家吧,估计再晚该堵车了。”我问她:“想走不想?如果觉得累咱们今天就住这吧,我陪着你,行吗?”“还是回去吧,家里方便。”云儿回答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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