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莲动渔舟

“叶敏安号称书画双绝于天下，却没想到她什么也没教过她的女儿。不过后来我明白了，就算学到我和她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我和她，还不都是一生孤苦，都被你毁了？”
“你最初听的那首《渔舟》，是她弹的，她并不精于琴，精于琴的是我。那曲子本是平淡中见风雷，她弹的就象一碗清水，她根本就什么都没领悟到。”
“你还是听了后就钟情于她，其实你根本不是钟情于什么曲子，你满脑子都是权力地位，你哪懂什么音律，你不过是留恋那人罢了。后来，大婚当日，我在乾宁殿演奏此曲，父皇母后，王公大臣，都惊为神曲，叹息不止，唯有你，呆若木鸡。可怜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因为震惊呢。”
叶慎安坐在梁欢面前，话语难得的平静。
梁欢鬓发灰白，皱纹也密布了眼角。他还不到五十岁，就算是个庄稼汉，这也是盛壮的年龄呢，但他的眼里却都是看尽了沧桑的落莫，光看眼神，这简直是个龙钟的老人。
叶慎安每每想起这些事，就要来说一番，也不知是为了讽刺他还是讽刺自己。梁欢由着她这些象碎冰一样扎心的话语，不出一言。
不知从何时起，大概是婚后不久吧，全府上下，后来全宫上下，只要他们夫妻在一起说话，所有待女太监宫人待卫们，都会识相的躲的远远的，远远远远的，因为他们的谈话，和他们的龙章凤姿、威严雍容，以及人前的琴瑟和谐、臣民表率，是那么的不相称。
他们感情一点也不好，梁欢甚至从不去慎安所居的仪凤阁。
监国的那些年，梁欢的女人太多了，上至名门贵女，下到宫人厨娘，以至于连多年随待的黄公公也摸不清楚他的品味。他的孩子也太多了，有时他心血来潮，要给孩子们赏赐，比如有一次，南昭那边上贡了十串鸡血玉的手串，他便说给每个女儿两串，余下的就先留着等以后再有小郡主了再给。黄公公便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王爷，今年春天叶才人刚刚给您添了六女儿，每人两串，那就不够分了。
他恍然大悟一般，噢，是这样，那就一人一串吧。
虽然叶慎安时不时对他冷嘲热讽，但凭心而论，成王对她还是不错的，黄公公心里暗暗的想，起码王爷从不训斥她，这就算是平常人家，哪个媳妇能这样对相公冷眉冷脸的？
黄公公现已经快六十岁了，自梁欢刚会走路起，他就伴在他的身旁。他知道，其实梁欢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生在皇家，自小洁身自好，成熟稳重。虽然大家好像都更喜欢二皇子更加的清风霁月，让人如沐春风，可是二皇子不一样呀，他是先头张贵妃生的，宫中皇后早逝，又没有留下孩子，张贵妃就是最尊贵的女人，张贵妃的儿子当然如沐春风。可梁欢不同，他母亲生他时只是个才人，位子也一直没升，直到病故后才追封了个嫔。没有亲娘，怎么霁月的起来呢？
但是黄公公就一直不明白呀，梁欢怎么突然就好了色呢？他正式纳妃之前，一个待妾也没有，每日除了苦读，就是习武。
年迈的黄公公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天。那时府中还只有世子梁彻一个孩子。那天下午，梁欢回府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自然王府中也没人敢问他去了哪里。他神色疲惫，黄公公赶紧上前，那时他也还年轻，比现在利落的多，老太监想到这个，一抹笑上了嘴角，不知是回忆从前往事，还是嘲讽这岁月蹉跎。
黄公公忙上前，准备了铜盆清水，干净布巾，服待他洗脸，这才发现他的胳膊上缠着黑布，手一触，是湿的，抬起一看，竟然是血！黄公公差点惊呼出声，一把捂住了嘴，这还了解，谁这么大胆，敢伤王爷！梁欢让他莫声张，也不准叫御医，是呀，这要是真查起来，估计是要出人命的。梁欢自己叫缠在手臂上的黑布一点点拆下来，这下黄公公才看清了，手臂上竟然是两排齿印，还在渗着血。这下黄公公更是惊诧莫名，是哪个宫人这样不懂事？
不让叫御医，但肯定还是得敷药的，黄公公仔细看这伤，象是有两三日了，边缘不太清晰，都肿了起来，奇怪的是梁欢竟然连药也不让敷，只用淡盐水洗了洗，他虽疼得轻皱了眉，神色间却是一点恼怒也无，黄公公心里就更奇怪了。只见他洗完后换了块干净的布，就又重新裹上了。
因为一直没好好处理，所以就算十几年过去了，还有淡淡的疤痕在。黄公公总是想，要是当年好好敷药，是怎么也不可能留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