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乡

林知梧和林春富的关系并没有缓和。他给林春富打了几个电话，林春富都没接。母亲李月娥给林知梧回了电话：“你爹心里还是不痛快。”林知梧说：“我这边已经确定了，近期就要回去任职了。”李月娥叹了口气：“娃，你想好了吗？”林知梧说：“这次对口帮扶，是咱们整个河南省的大事。我生在凤尾坪，又身为党员干部，怎么能不参与其中？”李月娥说：“你爹在凤尾坪干了一辈子，怕你将来跟他一样。”林知梧说：“给凤尾坪摘掉贫困的帽子，单位就要把我调回来了。”李月娥问：“那要是摘不掉呢？”林知梧停顿了一下：“一定会摘掉的。我们国家2020年会完成全面脱贫。”
挂掉电话，林知梧闭上了眼睛。
要是摘不掉呢？这是他唯一担心的问题。
脱贫是一项极其复杂的乡村改造工程，包含了对乡村基础设施、人居环境、人均收入、精神建设等多方面的内容。他不是没有见到父亲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当然，这些努力都起到了成效。但真的面对一个贫困已经成为固疾的村庄，有些努力很有可能被各种因素削弱、干扰。就拿黑野猪养殖的事来说，林春富说起时，林知梧就查阅了相关资料，这是个朝阳产业，我国的生猪进口数量年年增加，民众的餐桌上消耗最多的就是猪肉，而且市场上对于口感好、肉质好的黑野猪一直是非常认可的。但是谁都不会想到一场猪瘟几乎阻断了整个猪肉产业链。
林知梧不是没有信心，他觉得自己更年轻、更有活力、更了解现代社会的趋势，他肯定可以摸索出更快捷更直接的脱贫方式。但是在没有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他像个临考的小学生一样忐忑。
但是探索者们，不都是在忐忑中上路吗？
林知梧坐上返回平丰县的汽车上，还在宽慰自己。
同行赶往平丰县的扶贫工作队成员坐满了两辆大巴。平丰县政府组织了简单而庄重的欢迎仪式，各扶贫工作队成员就开始分赴自己即将奋战的岗位了。
安明乡乡长、扶贫办主任亲自带队。乡长周安亲切地和每个扶贫工作队队员握手，到林知梧的时候，停了下来：“林知梧，我没记错的话，是凤尾坪的吧？听工作人员说了，有一个扶贫干部是从豫南回自己老家扶贫，父亲还是村支书。咱们扶贫工作里的子承父业啊！”林知梧让这么一说有点不好意思：“老家是凤尾坪，在豫南读书，就留在豫南了，正好有机会给家乡做点事情。”周安又紧紧握了握林知梧的手：“要感谢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愿意回到老家参与建设。有什么困难及时向乡里反应，我们都会积极解决。”
汽车开到凤尾坪村口，林知梧已经看见了村口站着的林春富及其他村干部，还有村民自发组织的锣鼓队。林知梧下车之后，周安和扶贫办主任进行了正式引荐，周安说：“这是到任凤尾坪村第一书记的林知梧同志，之前是豫南共青团委宣传科的副主任科员。”乡长又朝着林春富说：“林叔，到你这儿，我就不说客套话了。别村帮我们脱贫的干部都是客人，但你们村的可是自己人，我可是把儿子给你送到家了。这次可真是上阵父子兵了。”林春富说：“我和林书记一定努力干好脱贫工作。”周安说：“你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也就不再详细说了，接下来我们还有行程，你们自行安排。”林春富和林知梧一起挥手告别。
林知梧扭头喊：“爹。”
林春富说：“林书记，我们工作就是工作，要和私生活区分开。”
林知梧有些尴尬，一时也不知应该再说什么。
几个村干部正要和林知梧寒暄，林春富扭头向村干部说：“走，咱们回村委开会。”
林知梧讪讪跟在后面。
村委会上，林春富简单做了介绍：“这是豫南共青团委的林知梧同志，调任咱们村第一书记，负责咱们村的脱贫工作。相信大家也都对林书记很熟悉了，我就不再多做介绍了。以后大家都要多多配合林书记的工作。下面我们有请林书记讲几句。”林知梧走到台前说道：“凤尾坪的各位乡亲，大家好。我是林知梧，即日起负责咱村的脱贫工作。这还是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身份和各位乡亲见面，因为现在台下有太多我熟悉的面孔了，有我尊敬的长辈，也有我小时候的玩伴。大家都很了解，我生在凤尾坪，也长在凤尾坪，现在又回到了凤尾坪，就是要和大家一起奋斗在脱贫的第一线，一起走出贫困、走向富足。这次的豫南平丰对口帮扶工作是豫南市政府响应党中央、省委省政府的一项重要举措，也是豫南平丰携手走向繁荣富强的一次为大跨越。本次参与对口帮扶工作的工作人员，全都立下了军令状，我也可以在这里公开我的誓言，我誓要改变凤尾坪的贫困状况，凤尾坪一天不脱贫，我就一天不会离开！”
村委会中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散会之后，村妇女主任王云走到林知梧旁边：“你考到豫南去，你爹觉得脸上有光，现在，你转个头又回来过苦日子，你爹心里是个事儿，回头你好好跟他说说。”
林知梧说：“王婶，我知道。”
王云说：“你们爷俩好好沟通。”
林知梧：“你放心吧，王婶，我们说开就好了。”
回到家，李月娥已经做好了饭菜，有鸡有鱼，摆满了一桌子。李月娥看见林春富、林知梧一前一后进家，就已经知道了怎么回事，招呼道：“都洗洗手吃饭了。”林知梧从缸里舀了一盆水：“爹，你先洗。”林春富一语不发，端起盆子，自顾自走到院里。
李月娥小声说：“会开得怎么样？”
林知梧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台下坐着的都是村里的长辈、邻居，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李月娥伸手擦了擦林知梧头上的汗：“刚一回来，又是新的身份，肯定有点不适应。咱们赶紧吃饭，等会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