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春

孙姨为我打开门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而且表情很严肃。她没说话，只是冲我招招手，示意我进去。我踏进家门，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脱了鞋走向沙发坐下，不忘环顾周围。
只有她一个人。她的丈夫应该是不在家吧。孙姨一边弯腰将拖鞋放在我脚边，一边对着电话那头，不满地说，“我真是搞不清楚你了。在美国好好地不待。你就算是待满五年再回来也行啊。”
听起来，她一定是在和余彦通电话。
“别跟我讲这些，我还不知道你啥心思？还嘴硬呢。”
“这些事情都慢慢来，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
“你现在能不能在那好好待着？”
“行了，妈也不跟你争了。我这儿还有事呢，挂了。”
随后，她又恢复了以往灿烂热情的笑容，跟我说，“莫愁，是来找可可的吧？阿姨给你抱去。”
她走进里屋，又很快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可可，手上拎着我带来的狗粮。可可它已经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轻轻地一起一伏，显得乖巧而温顺。
孙姨轻声跟我说，“可乖了呢。”
我也压着声音回答她，“谢谢孙姨。”
“没事。”她将我送到电梯门口，“回去小心点啊。”
“嗯，您快回去吧。”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
我冲她挥挥手，一脚跨进电梯里。电梯门缓缓关上。
走回蓓蓓姐家的路上，孙姨打电话时说的那几句话一直环绕在我耳边，以至于我几乎是不自觉地，一直在回想余彦的事情。
余彦家和我家从小就是邻居。有时候孙姨上班没空回家做饭，他的爸爸又不会做菜，妈妈就邀请余彦上我家来吃饭。我们俩也就渐渐地熟悉起来。虽然我和他小学和初中都不是一个学校，但是到了高中，我们却是同班同学。他的个子很高，有一米八多，而且他篮球打得非常好，在运动场上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所以，虽然刚上高中的那一周，他每天都和我一起回家，但是之后就不是这样了。每天一放学，他要么和哥们儿在一起打球，要么就是送其他女孩子回家。再加上他平常在班里很少跟我讲话，我和他的交集也就越来越少。
后来毕业时，我们班同学组织了一个聚会。在那次聚会结束以后，我打算先回家。他的几个朋友邀请他去网吧打游戏，他竟拒绝了，“我还是先回家吧。我妈可是让我护送莫愁回去的。”
“没事，没事。”我忙摆手，“你去玩吧。”
“你小子今天这么听话？”他的一个朋友说着，就上来要拉他一起走。他收回手，坚决地拒绝了。他的朋友们面面相觑，只能挥挥手，“行吧，我们改天再聚。”
于是那天晚上，我和他一起走回家。记得我们俩当时都很沉默，我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他单独相处，不知道要聊些什么。至于他，我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突然，他停下脚步，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紧紧地盯着我的双眼，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夜色深重，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那样认真，那样坚定。
片刻之后，他开口了，“我想我应该可以告诉你了。”他顿了顿，“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吓了一跳。高中三年，我们几乎没有什么相处的时间。这样的话对我而言是那么突如其来。我愣愣地摇头，出于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大概我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不太可能吧。可是他却悟出了另外的意思，“你拒绝我了吗？”
我又摇头。这次的摇头意思是，我刚才不是在拒绝，我只是不敢相信。
他又问，“那你不拒绝，就是答应我了吗？”
我还是摇头。因为我确实也没有答应他。可是我这一摇头，不就是在拒绝了吗？
他轻轻地放下我的手，沉默无言地继续往前走。夜色复归沉寂。这次的沉寂，想必就不是因为不知道聊什么了。而是因为，彼此心里都在想着更多的话，说出来就有些不是味道了。
后来，我们虽然依旧住在一栋楼里，但也很少见面。应该是说，完全没见面。但是我从孙姨的口中得知，他被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了。
一直到暑假结束，那天他坐飞机去北京，我和妈妈，还有他的爸爸妈妈，以及他的几个还没有飞去外地的同学，都去机场送他。一路上，他似乎是故意忽略我、大家一起聊天时，只要讲到关于我的话题，或是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我插一句话进来，他就不再说话，过了好久才重新开口。
在机场告别的时候，他也和除了我之外的每一个人拥抱告别。这真是让我有些难过。更让我难过的是，他在拉起行李箱离开前，竟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目光比那天晚上还要沉重而炙热。它是那样深不可测。我不知道那样的目光里承载了什么。是失落，还是绝望？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忘不了当时他的眼神，以至于他每年放假回来时，我偶尔在楼道碰见他，都会想起那样的眼神。
之后，随着他去美国留学，回来的日子更少，我也就渐渐地忘记他那样的目光了，忘记他突如其来的袒露心意，就好像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或许他在异国他乡的时候，也是这样渐渐忘记我的吧。
而且，不久前，他从孙姨那里知道我去了美国，而且跟他在一个城市，他还主动过来找我，带领我游览了几个景点。我和他一路上都聊得格外投机。
所以我想，当初那因一时冲动而萌发的情愫，只不过是纯真岁月的青涩标签罢了，无法代表任何一个背负现实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