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元棋准时到了斯斯的班级，孩子们正在吃午餐，元棋站在走廊的窗边往里看，斯斯正扒拉着餐盘里的菜，一口也没往嘴里送。
“斯斯！”元棋忍不住轻声叫她，斯斯没有听见，倒是坐在窗边的孩子注意到元棋的存在，赶紧起身跨过过道拍了拍斯斯的肩。
斯斯转头，看见妈妈，一阵惊喜，看了看讲台前的老师，又不敢说话，只对着妈妈傻笑。
元棋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快点吃。”
斯斯摇头，做了一个不好吃的嘴型。元棋无奈地一笑，这个被自己嘴巴喂刁了的孩子，肯定是觉得学校的饭菜不合口了。元棋刚想再提醒她，老师走出了教室，询问元棋：“你是……？”
元棋恭敬地：“你好，陈老师，我是林斯咏的妈妈。”
陈老师热情地：“你好，林斯咏妈妈。我们去办公室吧，其他几位家长也已经进校门了。我让他们直接去办公室汇合。”
“好的。”元棋跟着陈老师往办公室方向走去，又不放心地回头，对斯斯做了一个快点吃饭的动作，斯斯噘着嘴点了点头。
陈老师边走边对元棋说：“林斯咏妈妈，我还有一个请求。因为家委会除了班级家委会之外，还有年级家委会，每个班要派一个代表参加的。我听林斯咏说你对家委会工作非常有经验，所以我想让你代表我们班进入年级家委会，你觉得可以吗？”
元棋一下子懵了，如果斯斯真的要转学，班级家委会都干不长，怎么能进年级家委会呢？她开始推脱：“陈老师，我在斯斯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参加班级家委会，年级家委会从来没参加过，我没有经验的。”
“没关系的。很多家长也没有经验，但他们都有着一颗愿意为孩子做点实事的真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陈老师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元棋两难了。同意吧，将来万一自己撂挑子走人会让老师失望。不同意吧，就意味着没有一颗愿意为孩子做点实事的真心，老师更失望。元棋沉默着，很纠结。
陈老师停下脚步，对元棋宽慰地笑笑：“没关系的，林斯咏妈妈，你不用有负担。昨天我发了征询表给孩子们，让他们回去征询家长的意见，是否愿意参加家委会。你们家林斯咏立刻就替你报名了，她说幼儿园每年圣诞活动都是你布置的，出钱又出力。小学的时候每年新年联欢会你都会买很多文具给孩子们当做游戏比赛的奖品。她提到你的时候特别自豪。你看你对班级的事情这么热心，你是最好的家委会人选。”
陈老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元棋更没有理由拒绝了。面对着陈老师期待的表情，她只能微笑，有些尴尬地微笑。没有时间再细想了，先点头吧。但心里却寻思着晚上回去要跟斯斯好好沟通一下了，这孩子到底为什么把自己推进家委会，是不是真的像她自己说的，不打算转学了？
陈老师办公室门口，另外三位家长已经到了。陈老师见状，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都到啦？真抱歉，我跟林斯咏妈妈路上聊了一会，有些耽搁了。”
其中一位家长立刻热情地回应：“没关系的，陈老师，我们也刚到。本来想去教室直接找您的，但又怕影响您的工作，所以还是在这里等着比较妥当。”
元棋看了一眼这位家长，最简单的低马尾，穿着比较朴素，背包也不是什么品牌货，但眉眼透着一股精明，对老师也笑得有些谄媚。
陈老师客气地笑了笑，推门而入：“不影响，现在是孩子们午餐的时间。林斯咏妈妈跟我都刚从教室过来。”
陈老师请四位家长入座，笑得谄媚的那位家长看了一眼元棋，态度变得热情：“林斯咏妈妈是吧？我是颜笑笑的妈妈。”
颜笑笑这个名字，元棋是听斯斯提起过的。因为几位同学在下课时候讨论某位明星在综艺节目中的表现，斯斯说了一句他很多年前演过我妈写的电视剧，于是颜笑笑便追着斯斯要做她的好朋友。元棋当时也问了斯斯，那你们现在是好朋友吗？斯斯说我不太喜欢她，因为开学第一天老师让她做代班长，她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看不惯。
“我们家笑笑跟林斯咏是好朋友呢。笑笑经常在家说起你们斯斯，她还说了，斯斯的妈妈也特别厉害，是写电视剧的，以后说不定能跟着你见明星呢。”颜笑笑的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手抓住元棋的胳膊，表现得跟元棋很熟络的样子，元棋下意识想后退，但碍于面子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那个被她抓住的胳膊开始僵硬。元棋心想，笑笑这孩子估计是随了妈的。
“我已经很久没写东西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哪认识什么明星啊。”元棋淡淡地一笑，算是一种拒绝。
“原来林斯咏妈妈还写过电视剧啊？都写过什么啊？”另外两位家长开始好奇。
元棋最怕的就是别人知道自己的职业后，习惯性地询问自己都有什么作品。别人知道倒还好，有时候报出作品的名字，对方一脸茫然或是敷衍地点头，那才真是尴尬。于是她照常摇摇头：“不是什么有名的剧，而且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我听林斯咏说，《爱有N次方》就是你写的。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追剧。”陈老师笑嘻嘻在一旁补充。
《爱有N次方》，那是元棋收视率最好的一部剧。剧本刚完成元棋就怀孕了，首播的那一天是斯斯出生的日子，元棋记得病房的护士知道元棋是编剧，每天都要求她剧透后面的情节。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真是元棋的高光时刻。
陈老师开了个头，三位家长便开始八卦，关于剧，关于娱乐圈明星，甚至旁边办公桌的老师也加入了进来。好在陈老师看出了元棋的不自在，及时刹住了车。
终于聊到了正题，四位家长进行了一下大致的分工，因为陈老师已经默认元棋进入年级家委会，所以班级家委会的负责人还是落在了元棋头上。一星期后学校要开运动会，班服和道具的选购，出场动作和队形的排练这些事情都由家委会负责。元棋有经验，在了解每位家长的职业和特长之后，很快分配好了工作。
中午休息时间很短，好在效率很高，陈老师满意地去上课了，元棋等人也一起离开。
校门口，韩笑笑的妈妈邀请元棋一起喝杯咖啡，元棋正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手机微信响了。元棋看了一眼微信内容，赶紧拒绝了韩笑笑的妈妈，对她微笑挥手告别，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微信内容：姐，我到上海了，晚上一起吃饭？
发微信的女孩叫卢晶晶，跟元棋认识很多年，合作过两部电视剧，配角，不火，但嫁得好。她应该是极少数在这么多年后还会主动联系元棋的演员。
元棋都多少年没有在非周末的日子跟朋友一起晚饭了。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复：实在不好意思，晚上不行，我要陪女儿。
卢晶晶很快发来消息：要不下午茶？你现在空吗？我去找你。
元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一点还没到，距离斯斯放学还有四小时。于是又回复：好啊。我找个地方，一会把地址发给你。
元棋打开APP，搜索了一下附近的休闲场所，却意外发现开了一间茶馆，看看图片觉得环境不错，便把地址发给了卢晶晶。按照元棋对两人关系的判断，这么急着找她，应该是有事情。既然谈事，茶馆比咖啡馆要安静许多，也有一定的私密性。
茶馆不远，元棋回家取了车便开车前往，四公里，十分钟便到了。元棋先要了一个小包间，静静坐下。
茶馆的老板娘进来，给了元棋一份茶水单，问她想喝什么茶？元棋看着上面各种茶叶的名称，实在没有头绪，便求助地看着老板娘：“哪种好喝？”
老板娘笑了：“对我来说，茶都好喝。”
见元棋还是一脸茫然，老板娘耐心地介绍：“你如果平常不太喝茶的话，应该会比较喜欢清淡并且清香的茶。清淡的茶呢有安吉白茶，它其实是绿茶，初泡的时候会有奶白香。还有福鼎的银针和牡丹，淡淡花香，口感很好。如果喜欢香味浓郁的茶，大红袍是很多人的选择，另外我推荐单枞，我这里有很好的鸭屎香。”
元棋笑了：“我的天，这么多名词一下子出现，我都晕了，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元棋合上茶水单：“我跟我女朋友都是俗人，喝个香的吧。就喝你说的那个鸭屎香。我倒想喝喝看，这鸭屎怎么个香法。”
“这鸭屎香可真跟鸭屎没有关系，是因为茶叶长在当地的黄土壤，俗称鸭屎土。而且啊，茶农怕别人偷自己的树，故意取了一个让别人听得生厌的名字。一会你尝了就知道了，我的鸭屎香可是上品。不过你放心，我依旧按个人茶位费收，不加你的钱。”
“谢谢你！今天真的长知识了。”元棋感激地，并仔细打量着老板娘。一身改良旗袍，高高的丸子头，妆容很淡，气质很恬静，一如茶馆的氛围。
“不客气。我喜欢喝茶，所以很愿意分享喝茶的感受，你不嫌烦就好。”
“怎么会!”
两人相视而笑，老板娘退出包间，去准备茶和茶点。
店里点着香，香气隐隐约约，古筝的轻音乐时不时飘来，在心上轻轻划动。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元棋有些恍惚。以前工作和生活都靠咖啡续命，忙忙碌碌，即便是停下也很少有心静的时候。但今天，有一种悠悠柔柔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开始蔓延。
老板娘端着茶点进来，一一摆放好，然后在元棋对面坐下，为元棋泡茶。第一道洗茶之后，单枞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好香啊！”元棋忍不住感慨。
老板娘似乎猜到了元棋会有这样的反应，嘴角一丝浅笑，将泡好的茶从公道杯倒入品茗杯中，并递给元棋。
元棋喝了一口，忍不住笑了：“完了，我有预感，我要爱上喝茶了。”
老板娘见元棋喝完了杯中的茶，拿起公道杯给她续上。
包间的门再次打开，卢晶晶出现在了门口。
老板娘起身迎接。
卢晶晶看见元棋热情极了：“哈喽，姐，好久不见！”
元棋轻挥手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见，有一年多了吧。”
“可不嘛！”卢晶晶有些娇嗔地回答，在元棋对面坐定。
老板娘礼貌地招呼：“你们聊，如果有需要就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