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十九

“你是？”宁霜儿问道。
“玄铁飞镖，你是许盟主的女儿？”徐公子上前查看了一下飞镖，许盟主与知行镖局闹出龃龉的那趟镖物正是玄铁镖。
“不错，小女姓许，名盈盈。”那姑娘整理着发辫，漫不经心地说。
“你为何要杀他？你可知他在暮云城的地位？武林之间比武生死不论，但并不意味着可以随意杀人，当然，不排除高手的暗杀，可你这既不是比武，也非暗杀，可知如此嚣张的后果？”宁霜儿最看不惯这拿人命如草芥的做法。皇宫之中对待地位低下的宫女、太监如是，怎的江湖之中这豪气干云的地方也如此？
“因为本姑娘正直，只是杀了该杀之人，”许盈盈毫无惧色，直视着宁霜儿说道。
不远处传来悉窣声响，路旁树林中闪过两人人影，拼命奔逃，想是暗中保护曹贵之人。许盈盈要再出镖，被宁霜儿阻止。许盈盈尚未收敛起的凶光让宁霜儿一凛，“你以为他们逃得远吗？当我武盟没人了吗？”
宁霜儿一听这话，赶忙向那两人奔逃方向追赶而去，徐公子用手指了指许盈盈，也跟着赶过去。他们刚一离开，就有三名黑衣蒙面之人出现，两人抬走曹贵，一人迅速将血迹清理干净。
宁霜儿与徐公子将那二人护送而回后，心知此时再回去，许盈盈和曹贵尸首应当也已不在了，只能等到天明去报官。现在这个时间，整座城中最热闹、最混杂得地方要属春风花月楼了。宁霜儿转身向春风花月楼走去，徐公子默不作声跟在身后，宁霜儿默了默，按耐下面对徐公子的酸涩的心情，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说：“这许盈盈竟如此便将父亲送她贺生日的贵重之礼用掉了，杀曹贵如何用得上这样的镖，暴殄天物。”
“那么，以霜儿之聪慧，怎么认为这件事？”徐公子问。
“要么就是这位小姐娇生惯养，全不拿别人的宠爱，不拿贵重物件儿当回事。要么就是她非常不将这位父亲放在心上。”
“我看倒是后者。”徐公子道。
“喔？”宁霜儿与他讲话只管看着前边，不愿去看他，哪怕只微微侧头。
“在调查税银案时我知晓这位姑娘时常会与许盟主有书信往来，从表象上来看，她与许盟主关系不差，甚至父女情浓。再娇生惯养，只要有情在，不论东西是否贵重，这等别有意义的礼物都不会这般不珍视。”
“那便是此前的书信往来皆是糊弄父亲的假象，这只飞镖暴露出来的心思才是真？”
宁霜儿的这句话没有等来徐公子的回答，良久，宁霜儿微微向徐公子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就这一眼，顿时被他捕捉到了，徐公子扳过宁霜儿的肩膀，“霜儿，你看着我。”宁霜儿已经发觉他此次见到她，称呼更加亲昵，只是现在这分亲昵让她与他似隔了冰与火一般，在炽热、焦躁与寒凉间辗转，只能垂下眼眸。
“你是如何看待我？”
“徐公子，感谢那日米镇之役的搭救之恩，霜儿没齿难忘。只是你与我怕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宁霜儿低声道。
徐公子握着宁霜儿肩膀的手渐渐松开，“霜儿，人生在世有很多迫不得已，也有很多选择，相信我。”
归根结底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徒有一句“相信我”，宁霜儿用力攥攥手，抬起头来，望着他，“比起相信别人，我更相信自己。”说罢便不再管身旁的徐公子，只自顾自地向前大步走去。
“也许不理会太多，轻松应对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你还有……我与四殿下。”徐公子望着她的背影又道。
“这是我的选择。”
春风花月楼内灯火通明，软香暖玉，只是不同于京城中的奢靡瑰丽，这里的脂粉气更浓一些。宁霜儿行走江湖一直是女扮男装，此时走到门口，里面的老鸨也将她当作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哟，这位公子是头一次来吧，中意哪位姑娘啊？还有后头这位公子，有请有请。”宁霜儿知道徐公子跟了来，并不理会，只向春风花月楼内巡视了一圈，赫然发现许盈盈正坐在二楼喝酒，身边还有两名美女作陪举杯共饮。宁霜儿不禁哑然失笑，“这春风花月楼竟是一个男女通吃之地。”
老鸨一甩帕子，风韵犹存地微微转身，遮口一笑，“公子这是什么话，如今这女儿家可大胆得狠，好奇心也大得狠，即便不堂而皇之地以女儿身进来，也会扮作男儿偷偷地来，与其那样，还不如大大方方来开开眼界，学学如何增长风韵。”
宁霜儿听了这话，咳嗽一声，悻悻地向楼上走去，本想先不理会许盈盈，坐下来喝喝酒，观察下形势再了解自己想要了解的。现在被老鸨这么挑破天机地一调侃，只好直奔楼上，会上一会那个恶女，缓和下自己的面子，要知道本姑娘来可不是为了学什么勾引人的风韵。都怪自己又给自己挖坑了。
宁霜儿一边上楼，一边用手轻磕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本姑娘变装就那么失败吗？”宁霜儿刚踏上楼梯走了几步，就听好几位姑娘咯咯笑着对徐公子说：“那位姑娘可是公子的意中人？”宁霜儿没听见徐公子的声音，不知他是怎样回应的，就听见更多姑娘爆笑说：“公子好福气，有这么好的意中人。”“竟然陪公子来我们这里。”“走，走，公子，别辜负了娘子的一番好意，咱们那边尽兴去。”
宁霜儿走上楼梯拐角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徐公子被几位花红柳绿簇拥着走了，不由得心中暗骂这儿的春风花月楼怎的如此不入流，这种地方也配有玄机，看来八成是来错地儿了。
许盈盈正在边品茶，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宁霜儿，等她过来，一副有种你就过来，等的就是你的模样。宁霜儿这次不为她所激，也静静站着打量了她片刻。她发现许盈盈气息不稳，似是也刚落座不久，还是急匆匆赶来。不应该啊，她赶什么，除非她曾跟在我身后，知晓我会来这里后，赶在前头，先一步到来。想到这儿，宁霜儿忙向这春风花月楼的四周看去，衣香鬟影，你侬我侬，弹着琵琶唱小曲儿的姑娘一直都在心无旁骛地唱着，然而还是感觉哪里不对。东南角落里的粉色纱幔无风自动地轻轻摆了摆，楼下那位客官手里酒杯中的酒激荡起两圈涟漪，一名守护在门口的春风花月楼的护院探头向内看了一眼，动作很快，宁霜儿总觉他似有些紧张。再看向许盈盈，她已经换了酒壶，倒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遥遥向宁霜儿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