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 五

徐公子说出了一件惊天之事，溪柳镇的税银是皇上当年身为太子之时存下的。也就是先皇时期，皇上还是太子时，先皇多疑，尤其曾有段时日朝堂内外传出太子与德太妃有不检点的关系，有其他皇子联合了朝臣搜寻太子结党营私的证据，先皇对太子的态度急转直下，那时太子如履薄冰，虽然凭一己之力力压流言，也忍痛割爱，一时断了与最支持他的朝臣的联系，处置了几位负责太子与那些朝臣来往书信的下人，才将风波压下去。但那时太子也已经凭借溪柳镇镇主的支持，在溪柳镇存下了大笔来路不明的税银，并逐渐用这些税银秘密豢养大批私兵，以备不时之需。
当先皇日渐年迈，太子收获朝臣百姓的心，地位终于稳固，他不想当年因缺失安全感而作的准备成为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的祸根，便遣散了私兵，打算处理掉那批税银，可这么一大批税银该如何处理，不可能让它们凭空消失，也不可能让它们平白无故再进了国库，当年秘密扣下这些税银后，可是连朝廷账簿都修改了的。前朝首辅归顺本朝后，虽人在本朝，却占其位不谋其政，作出一副我归顺，但我并不全然服气的架势。先皇为笼络前朝势力，稳固朝局，就以职位和高高的俸禄养着前朝首辅，只要他不横生事端，就当无为便是有为。太子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早就看这前朝首辅不顺，如今想到税银处置，便有了一石二鸟之计。他收买了前朝首辅家购菜的小厮，将一箱箱的税银藏在一车的蔬菜下运进前朝首辅的宅子内。先皇为示宽厚，赏赐前朝首辅的宅子特别的大，角落里难免有平日里没人去的闲置空宅，这些税银便被安置在了空宅内。而前朝首辅家中真正需要的蔬菜，太子则派了人半夜从前朝首辅家的院墙上送了进去。
当几位身份不明的武功高手乔装混进管理松弛的前朝首辅宅子内，前朝首辅家被灭门也便是一举之事。霜华剑司马荣在前朝时与德将军有些私交，形势如此，虽无反叛之心，作为武林人士也留意着民间关于宫中的德妃的消息，留意着前朝首辅宅邸的安全。这日，司马荣进山修习剑术，回来时只见前朝首辅家中火光冲天，忙奔了过去，从人手中接过了宁霜儿，将宁霜儿救下。却没想到这桩滔天的祸事被栽赃到了霜华剑派的身上。虽朝廷并无确凿证据，一时拿霜华剑派无可奈何，而后传出前朝首辅贪墨税银的消息，先皇气愤至极，只当这件事即便是霜华剑派之人所为，也是为民除害，对前朝首辅灭门案的追究不再上心。霜华剑派隐退江湖，从世人眼中消失，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对于徐公子所述这件惊天大事，四殿下并无太多惊讶，在溪柳镇发现那些异状时，四殿下便有了猜测，先皇是开朝之皇，没必要再私下存下那些税银，只能是当今皇上所为。却没相当竟与前朝首辅一案有所关联，前朝首辅虽无所作为却是当真冤枉。四殿下听了徐公子的话，再望向病榻之上依然虚弱的宁霜儿，目光中便多了些怜悯，“可是瑞王派人将宁霜儿交到了司马荣的手中？”能在那般混乱之势下夺人而出的人定非简单的人，也一定知晓内情。
“正是。”
“所以你那日与我去溪柳镇查税银一事是有意为之，就为调出这件事，为为武林，为我所知？”
“正是。”
“瑞王与南派武盟联合反叛？”
“不是。”
徐公子刚刚说了那许多话后就不再多说，只痴迷担忧地望向宁霜儿的方向，偶人一般机械地答着四殿下的问话。
“你们背后是谁？”四殿下又波澜不惊地问道。
徐公子不再答话，四殿下走出了房门，留徐公子在宁霜儿床侧，答案四殿下心中已有数。虽说不信瑞王，但这一切是最合理的解释。那么宁霜儿入宫便是瑞王在后遥控，不为反叛，他们的背后一定还有人。四殿下想起了那个被幽禁的太子。太子当年被以办事不力，顶撞父皇，目无尊长为由幽禁。太子年长他十四岁，前朝首辅那件事发生时，太子正是可有所担当的少年。这件事他参与了多少，是否他以此为把柄拿捏的父皇，才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武林这场风波怕就是起自于太子的不臣之心。
念及此处，四殿下犹豫在三，仍给苏妃写了信，暗示她暗中留意太子。不管怎样，苏妃总是他在宫中最信任的母妃。想好这些事情后，四殿下又面色不善地扭头看了看宁霜儿的那间屋子，这个徐公子，这算什么秘密，难道不是一早就想让他知晓，让他丧失对父皇的臣子之心，更助他们搅乱风云的筹码，竟换得他见宁霜儿一面。不论他有多倾心宁霜儿，身陷这朝堂内外的争斗之中，难免将身边的人当作筹码，只差错在他爱上了筹码。四殿下却觉得不能再让宁霜儿泥足深陷。
李统领和符大人审问那三名衣衫褴褛之人有了结果，他们确实是前朝将军家的故人，听说了宁霜儿的事情，特意扮作了这副模样来探听消息。但死活不承认他们仍有同伙，只是为满足未能很好报效德将军的未竟之愿来探看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帮一帮宁霜儿罢了。果然引来了前朝的人，可宁霜儿打乱了计划，引来的并不多。至于会不会引起更大的动静就不好说了。
房屋内传来碗碟被摔碎的声音，四殿下赶紧进到里面，看到虚弱的宁霜儿已经醒来，看见徐公子后，打掉了徐公子递过去的粥碗。她望向徐公子的眼中满是怒色，气息不平，四殿下做了一个请出的手势，徐公子无奈而出。宁霜儿挣扎着坐起，自行调息，她现在已经能自己一点点攻克一些常厉公的内力，化为己用了，必要时四殿下再助力一把即可。四殿下随徐公子而出，“本朝税银案若有什么进展，还望徐公子告知。”
徐公子望向宁霜儿映在窗上的调息剪影，四殿下一拳打在徐公子的面颊，徐公子受了他这一拳，擦擦嘴角笑了，对四殿下行礼道：“好。是在下对不住四殿下，枉费了四殿下的信任。也对不住霜儿姑娘。”说罢转身踉跄离去。他喝了酒，方才为见宁霜儿，保持了极度的清醒，现下酒劲儿才发作起来一般。四殿下此时望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后只余无限的萧索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