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二十四

四殿下待月如说罢，便钳住了月如的脖颈，“是谁让你这么说？”
月如想挣扎，可发现自己已经被吓得失去了力气，即便这样，还是勉力说：“真的是奴婢听来的。”
四殿下手下不再留情，苏妃稳重端持，不争宠，也很懂自保。即便心中装了这么大个秘密，这些年来从不轻易宣之于口。他儿时，苏妃酒后妄言他不是她的儿子，已受过父皇的打压，以苏妃的性子，应不会再轻易说出那样的话，落人话柄。即便不是苏妃，深宫中久居的女人谁又会轻易鲁莽，即便祝祷，该也不会像寻常百姓家里的妇人一般，口中念念有词，毫无顾忌。
即便苏妃是因为焦心，因为深切的期盼才失了态，从前他在疆域征战都不曾听说苏妃这样祈福，为何偏偏这次。若苏妃是因为听说了稷城的事情，勾起了往事，却说自己的孩儿已经死了，既然死了，为何要把一个与宁霜儿入宫后有瓜葛的月如留在身边。难道是她故意说孩儿死了，来保宁霜儿？刚刚在苏妃处走得匆忙，未及细想，此时想想也不对，如此一来，这样反而会将宁霜儿推得更远，有皇子的干系在，起码还能为宁霜儿免些罪责，虽是被离弃的皇子。
这样一件秘事在宫中还有何人知晓？四殿下渐渐松开了被钳剩半条命的月如。月如缓过一口气来，坐在地上，大口呼吸。可很快，月如就如一条濒死的鱼一般，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侯总管从暗影中走了出来。“四殿下，拿皇嗣之事乱开玩笑之人，还是不要姑息的好。您也别被妖言蛊惑。”
四殿下见到侯总管，不知怎得，心中莫名生出惊惧，月如所说的话既然被侯总管听到了，那母妃苏妃她……皇上会如何处置她。侯总管似是看出了四殿下的心思，“放心，老奴看到四殿下如此挂念苏妃，也就放心了，相信四殿下不会乱说此事。”侯总管自知四殿下不会轻易放下溪柳镇一事，有意卖四殿下一个人情。
四殿下看了看月如的尸身，侯总管又道，“四殿下放心，银针细至微毫，从后颈而入，不会有人发现端倪。宫中不是没坠湖失踪过宫女。”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事事想得周到，四殿下点点头，转身离开。
“月如去了哪里？”苏妃边望着镜中被服侍卸去红妆的自己，边问道。
“娘娘，半个时辰前，奴婢见她出了椒香阁，去议事堂旁堵四殿下，然后我们的人看见侯总管来了，知道凭侯总管的本事，再去窥看偷听，定会被发现，就回来了，之后也不知她去哪儿了。”为苏妃卸妆的侍女说道。
苏妃不语，片刻后那位侍女又道：“娘娘，熙贵人身边的侍女香秀近来悄悄见过瑞王殿下，看着像是他们约好了见面一般，奇怪，她是怎么攀上瑞王殿下的呢？”
“你是如何知道的？”苏妃扭过头望着这名跟在自己身边快十载的梳洗丫头，她一向手巧伶俐，不想竟替她做了她不愿去做的事情。苏妃以为在这宫中除了皇上身边的侯总管，没人比她更知道当年她与德太妃产子的事情。德太妃先她一月有喜，那时她只是太子的侧妃，从没想过先皇的德妃和她之间会有什么关联。直到有一天，还有一月才瓜熟蒂落的腹中胎儿突然急匆匆要来到这人世。过程并不顺利，苏妃血崩，险些离开人世，在虚弱恍惚之时，还是听到产婆说：“是位小公主。”
是这位小公主的啼哭声将她拉回了人世，可醒来时，襁褓中的却是位小公子。难道听错了？“小公主”这个仿佛在梦境中听到的词回荡在耳边。襁褓中的这位小公子饿了，开始张大嘴巴卖力地啼哭，本该出于母亲的本能去哺喂这位小公子，可苏妃却被吓得顶着破碎的身子躲开了，这不是将她从地狱中拽出的那声啼哭。身边的侍女已被换过了一个遍，谓之为在产子中获得新生的苏妃除旧迎新，她找不到人去调查、倾诉，就亲自将生产前宫中太医给开的安胎药渣从花盆中刨了出来。当时她自觉身体无恙，是太子大惊小怪，觉得她脸色苍白就唤来了太医，她觉得自己能吃能喝心情好，有力气，能有什么事儿呢，恐怕是早晨侍女不小心给自己多扑了粉吧，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无奈拗不过太子，便唤来了太医，太医给开的药格外苦涩，喝了大部分，一小部分碗底被她悄悄倒进了花盆里。
苏妃唤了其他太医，查到药渣中有催生药，又胁迫当时为她看诊的那名太医才得知，原来当时的德妃与她在同一时间秘密产子，那时的德妃曾因朝臣说她狐媚惑主的谏言，整日守在自己的宫中不出，与皇上近一年未见，就在那时，她秘密产下了一名男婴，与身为太子侧妃的她用的是这同一名太医。当时的产婆都已不知所踪。后面的事情太医便不知道了。可凡事既然做了，就必定会被留下蛛丝马迹，苏妃暗中布置德妃宫中的一名心腹宫女犯了巫蛊重错，威胁得知德妃宫中当日匆匆带走了一名先天羸弱而亡的公主。一切了然，苏妃的心中从此也被种下了心魔，似一层屏障般，替她摒除了大悲大喜的情绪，使她以柔顺面目示人，心中却木然。
那日在熙贵人宫中，熙贵人去了御花园，苏妃撞见香秀在狠狠责打月如，关于宁霜儿被四殿下从皇陵中放脱一事苏妃有所耳闻。月如向苏妃投去求救的眼神，因弯弯绕绕终是或许与四殿下有些关联，苏妃便救下了月如，将她带走了。虽然不想参与到任何事情中，恨四殿下因为他的到来，夺走了自己的孩子，但与四殿下母子这么多年，不能说没有母子情谊。苏妃就这么不咸不淡，不主动去查，也不愿放过地将月如带在了身边，看她的一举一动。香秀背地里责打月如总让人觉得蹊跷，她们之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恩怨，熙贵人又不在，干嘛这么费力。但不愿去查熙贵人的人，也就没对香秀做什么，这位梳洗丫头平时有时也会跟着她，那日跟在她身边，竟然犯了和苏妃一般的嘀咕，便留意着香秀，发现了香秀和瑞王之间的勾连。
月如去见四殿下说了什么呢，侯总管怎么会也去了，有意还是无意。苏妃本就病体未愈，又添心闷，躺在床榻上，一时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