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二十三

“娘娘，四殿下来了。”苏妃近日总觉得身子倦倦的，天气日渐回暖，身上却似乎越发畏冷了。两个暖炉在房内烘烤着，椒香阁暖意融融，又让人越发困倦。
“母妃。”四殿下深深行礼，面对一屋子的药味皱起眉头。
苏妃缓缓从床榻上起身而下，隔了乳白水纹纱幔看见四殿下淡淡一笑，走出来将他扶起。许是这次出去四殿下遇险而归的缘故，苏妃手在四殿下的臂腕上停留片刻，才离开。这让四殿下的内心微起波澜，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不管真相如何，这是与他相伴二十载的母妃。抬起头来看苏妃时，只见苏妃眼中一闪而过的爱怜。
“你这趟倒是清瘦了许多，过几日可还要出门？”
“是的，母妃，您近来可是有恙在身？”
“不过是感染了风寒而已，我儿不必担心。”
虽是这么说，四殿下还是不免担心，不由望了望苏妃身边的侍女，侍女轻轻点了点头。话至此处又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好。苏妃对他出门在外的公事从不过问半分，他心中纵有万千沟壑，千言万语，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凝滞片刻，四殿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偶人，是他归来途中从一个卖小玩意儿的货郎手中买的。这偶人做得别致，在宫中从没见过。一对紧紧相连的男女夫妇中间套着一对看着喜滋滋，可可爱爱的男女娃娃。四殿下将这个小偶人送给苏妃。
苏妃着人为四殿下准备的点心此时也被送了来，是他最爱吃的鹅油松瓤卷，四殿下开开心心地坐下来吃，苏妃拿着偶人微微暖暖一笑，“你何时如此童心大发？”
“宫中又没见过，像这种小玩意儿女孩子一定喜欢，母妃也是从女孩子过来的，也一定喜欢。”
苏妃接过这偶人时就通过底部那一圈痕迹发现了关窍，慢慢将偶人打了开来。
“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鹅油松瓤卷了。”四殿下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偷眼看着苏妃将外壳上的那对夫妇掀开，里面露出一对娃娃来。这对娃娃并没有牵在一起，而是各自做着可爱的动作。四殿下看到苏妃的目光一下就被那个女娃娃吸引了，看了半晌才摸了下那个男娃娃，将夫妇壳子又扣上了，“谢谢我儿这个礼物，寻常百姓家一女一子环绕膝下最是幸福，”说到这儿苏妃朝四殿下启唇一笑，“莫说帝王家了，可惜母妃福薄。”
苏妃虽柔煦，时常微笑待人，四殿下却能从她的眉梢眼角看出她笑中的伤，心中也是一痛，只没动声色，继续品尝着囊卷。
“娘娘这话说的，有四殿下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皇子，娘娘哪里福薄了？”苏妃身边的侍女道。
“你可是新来的？”四殿下瞧着她眼生，便问道。
“是，奴婢月如，是娘娘在熙贵人那里看着奴婢还算合眼缘，讨了过来的。”这侍女恭敬答道。
四殿下仔细看了看这名侍女，母妃云淡风轻，轻易不会向谁讨要东西，对宫中不平事也不会轻易参与，这侍女倒是如何特别？
见了四殿下的反应，苏妃道：“月如说起来还与你一同出门的那位宁霜儿有过一星半点儿缘分。宁霜儿曾借着熙贵人收月如之机，去求熙贵人救当时的另一名宫女，叫什么来着？可惜那名宫女后来还是死在了宁永宫。”
听了苏妃这句话，四殿下更是看了这名叫月如的侍女一眼，看来母妃的心中还是在意着一些事情，只是不知留意到了什么。因着要与侍卫李统领，钦差御史符大人一起去调查镇压稷城被控及南派武盟之事，到了与他们约见详谈个中情况的时刻，四殿下便起身告退了。
从朝臣们的议事堂走出时，天色已晚，四殿下见前边殿角有人朝这边望了一眼，见被发现就躲了回去，又好像有意引他过去。四殿下朝那边走过去后，见躲在后边的正是月如。月如见四殿下走了过来，哭着朝他跪了下去，“四殿下，救我。”
四殿下冷眼看着，不知这侍女是闹哪一出，看着又似真心害怕的样子。
见四殿下没作声，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月如抹抹眼泪道：“四殿下，四殿下若肯救我，月如愿告诉四殿下一个四殿下会感兴趣的秘事。”月如说完这句话，顿了顿，见四殿下依旧冷冷没反应，到底有些胆怯了，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容不得再退缩，月如只好给自己壮了胆子，继续说下去：“四，四殿下，在熙贵人那里，我就是个不受待见，不配入室伺候的粗使侍女，受尽了熙贵人身边大宫女香秀的苛待与责打，却又不敢言语。直到有一天，又被香秀打时被来寻熙贵人的香妃娘娘撞见了，奴婢便被香妃娘娘讨了过来。香妃娘娘待我极好的，还让我在身边伺候，可熙贵人不肯放了奴婢。她说我一个犯了错的宫女被发配给她，本就不是一件存了好心的事儿，现在竟然说她虐待我，还骗了香妃娘娘收留、重用，分明就是有意挑拨她与香妃娘娘的关系，很快就会想法子了结了我。我根本不知道是谁将我在熙贵人宫中传了出去啊。”说罢，这月如便瑟瑟发抖地啜泣起来。
四殿下望着她，知道她这个样子，不管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是被吓的，“后宫之事，你有何秘密让我值得去插手？又想我如何救你？”
“四殿下，”月如叩下头去，“奴婢愿为四殿下做奴做马。”言下之意便是要四殿下讨了她，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此也可解释苏妃为何讨了她，还待她这么好，因为儿子早看上她了，如此以泛滥的母爱为借口，说不定也能缓和熙贵人何苏妃因此事产生的芥蒂，毕竟她们并不是全无了好姐妹的情意。四殿下想想不觉可笑，从前他根本不知月如是谁，现在这个胆小卑微的宫女竟然哭着求作他的侍妾。
见四殿下依然毫无感情地站在那里，月如明显有些慌了，再一想四殿下刚刚说过的话，强自镇定，踉跄了一下站了起来，向四殿下面前走近了些，四殿下也偏了一些头，将一边耳朵向她这一侧偏了偏，这给了月如莫大的鼓励。月如私下里看看，确定没人后，对四殿下悄悄说：“四殿下，我有一次在娘娘礼佛时，听到娘娘小声为谁超度。娘娘礼佛时通常不许人在身边的，因我是新来的，不晓得，想去提醒娘娘该用膳了。走到殿门口，听见娘娘的超度声，不敢打扰，又一时好奇，就又仔细听了听，竟然听娘娘亲自在佛前忏悔说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让她因四殿下您而亡。还说但也不会怪四殿下，愿每月佛前为枉死之人超度，为那个孩儿与四殿下祈福，愿那个孩儿来世与四殿下此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