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三十

一时之间这座小小的牢房内乱作一团，人人都奔着血玉而来，然而宁霜儿自然不能将血玉真的抛出去，于是宁霜儿便成了众矢之的。虽然人称不上人潮，但个个不是有功夫在身，就是滑不溜秋的市井小厮，不是人潮胜似人潮。宁霜儿只觉得眼前的人携风裹雨，蜂拥而至。而自己若毫无动作，很快就会被这风雨淹没。宁霜儿将玉向手里一收，躲过了一个飞身来抢的身影，又向旁边一侧，撞到另一人，连着躲开这两人。身后的铁腿索性向宁霜儿来了个扫堂腿，打算让宁霜儿轰然倒地，然后再趁势抢夺，宁霜儿感觉到身后一股风后，连踢两脚，借着从下而上的手，跳了起来。这里的人，起码有一半功夫都不弱，再加上蜂拥而至的狱卒、守卫，宁霜儿眼看寡难敌众，索性看了那玉一眼，将玉高高向墙上甩去，顶多不就是玉石俱焚而已，然后拼却性命，将身前被玉吸引了注意力的人连推带打，生生打出一条路，打算就这样向监牢外拼去，只要不死，有一口气在，就要走出这里。就算走不出去，以血肉祭奠这座暗沉的监牢，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这个情形，也未必不是为天下无辜苍生做了贡献。
在所有人都挤破了头去够那个玉，谁都没留意到这两块玉会被一根灵活得像蛇一般，从一旁横向而出的长鞭夺了去。常厉公刚刚抢夺的长鞭竟然还在他的手中。常厉公在江湖中享有盛名，气氛一时凝滞，所有人或带着被常厉公赠玉期待，或带着随时前去抢夺的准备，或可惜着这玉一定很值钱，但却落到了别人手中，或紧张地盘算着下个主意，各怀鬼胎地望着常厉公。倒是许盈盈先喊了声，“哎，就这么让那个宁霜儿跑了呀？”一些人才回过神来。
官府的人自然不愿让宁霜儿就这样跑了去，好不容易套到了猎物哪有就这样轻易放了去的道理。但徐公子一直都守在监牢门口，他见了宁霜儿这拼却一切都要冲出去的劲头，这不要命的打法，心中不知被什么紧紧攫住，又猛然松开。血液僵持，又迅速回流。自己注定是要失败了，可是喜欢的不正是这样的宁霜儿。徐公子挥动手臂，示意不要动。狱卒、守卫就只能维持着堵路的站姿，然后被宁霜儿生生推开。
随着许盈盈的那声喊，回过神来的一些人一时不知该先顾哪头，然而随着常厉公飞身向宁霜儿，且并无攻击架势，所有人惊愕之余都决定了，一起上，对付人，抢玉。官府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这种事情中置身事外，但那些人该怎么处理，又是一团混乱。
“将他们拦住。”徐公子下令道。
“徐公子，如果下官没弄错，这暮云城还是我暮云知府衙门管辖的城池，而徐公子你虽然皇上暗派，但毕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亲封的钦差，也不代表皇命，还一时管不到我们头上吧。”同知出现在徐公子身后说道。
徐公子自知无论是在正式官职上，还是对宁霜儿的态度上，理有所亏，与职责有所违背，一时未作声。
同知一声令下：“一并放出去，要打便去外面打，待他们打够了，再一并捉回来。”
同知话是这么说，可这些江湖人士，一旦从这里跑了出去，断然没有老老实实被官府捉回来的道理，不然被传出去还怎样在江湖中立足。无非会被人说作：“明明有本事逃脱出来，却偏偏因为胆怯，又老老实实被捉回去，当真可笑，说到底狗熊而已。”谁都知道，会武功的人，尤其武功高超的人是没那么容易被捉的，总要费些周折。而你若让官府费了这些周折又被捉回去，在如今这般天下大势下，哪还有好果子吃，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从这里跑出去。可同知也是没了法子，毕竟徐公子是皇上身边的人，驳他的面子，驳半个就好，宁霜儿左右是要被放出去了，那后边这些人便一同放出去，宁霜儿生死有命。虽然在徐公子来之前，收到上峰命令，一切凭徐公子指令灵活行事，却并不清楚这般折腾到底何意，但为官经验使然，且他与知府的消息并不算十分闭塞，多少也看出些情况，今日被关在这里的这些人核心似乎都是宁霜儿。既然上峰有提到灵活行事，这般情况下能否达到预期效果也全凭天意使然，自己也不枉担了平白放人，无所作为的罪名。
“霜儿，接剑！”徐公子抛剑过去，然而徐公子看到宁霜儿用破碎的眼神望着那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落在了地上看，徐公子抛剑的手微微颤抖。
那剑被路过的南刀骆驼主一脚勾起，拿在了手中，越过一个袖中藏有飞镖，正将飞镖激射而出的前辈，向宁霜儿和常厉公直直袭击而去，被常厉公挡回。这狱卒的鞭子并不怎经久耐用，虽有常厉公内功护持，与剑擦出火花的刹那便被开了豁口。铁腿除了腿功了得，轻功也了得，他已经不知何时绕到了常厉公身后，他要的东西就是那血玉，其他并不感兴趣。一条可击穿树干的腿就要招呼到常厉公身上时，被宁霜儿挡在常厉公身前，一掌生生将那腿挡下，宁霜儿的胳膊也随之一声骨节摩擦的脆响，这股劲道顺着胳膊直窜五脏六腑，随着尖锐的刺痛，一股腥咸气息涌上宁霜儿的喉咙。
花老爷子自然也不甘落后，当年花家的没落便是从那批锦缎被皇家强行征作御用起，那已经耗费了花家三分财力，不为别的，就为她曾助力毁他辛辛苦苦一辈子为花家打下的产业，也没有轻易放过她的道理。宁霜儿刚顺过一口气，花老爷子的凌云掌便瞬间而至。宁霜儿此时才发现，哪怕自己的剑术练得再高超，此时没有剑，在这些武林前辈面前，自己便是如车少辕般的存在。气海中的内力因抵挡刚刚铁腿那一腿，已经从汹涌澎拜变得波涛凌乱，现在又要被抽调而出去挡这被练至炉火纯青的翻云倒海般的一掌，宁霜儿可以预见，这过后，气海怕是要归于平静，被抽空般的平静，而自己唇齿间则被那股腥咸气息所淹没。身后常厉公护着那两枚血玉，激战正酣，无暇顾及她，但宁霜儿可以感觉得到常厉公在她背后也始终为她防着空门。怀着一丝感激和疑惑，凌云掌呼啸而至，掌的威力使预想中的一切实现，宁霜儿甚至撞上了常厉公。
徐公子再也看不下去了，关心则乱，他已经忘了在这种情况下的布置，朝着宁霜儿飞身而去。
“统统住手！”铿锵的铁甲声簇拥着熟悉的声音到来，在宁霜儿最后的意识中有人接住了她慢慢倒下的身子，她竟看到了四殿下的身影，有三名破衣褴褛的人被四殿下身侧铠甲兵士捉在手中，她竟感觉他投来的目光中含了冰雪初融般的关切。一股强劲暖流顺着左手手掌传入她的身体，整个身体冷热交加，胀滞难忍，常厉公又端起她的右手，源源不断的暖流破体而入。